我偶尔吃过大蒜后,会冲着栋栋的鼻子哈几口大气,目的是锻炼一下他的嗅觉,熏得他挤眉弄眼,我把这理解为眉目传情。
我吃桔子时会把桔子皮里的水挤出来呲到他脸上,这种轻快凉爽的感觉应该非常美妙,有次不小心呲到他的眼睛里,蛰得他大哭。
抱他去楼下玩,看着树上树下的黄叶,我会对着树干猛踹一脚,然后跑到
树下站着,与他一同体验落英缤纷。
哈,生活真是充满了情趣。
不知,福建的生活,是否也同样充满情趣。
期待。
福州,我的福州
坐在回北方的火车上,我在心里说:“福州,真的是福州,有福之州。”
现在的栋栋,2岁4个月,会坐、会坐着吃饭、会四点撑、会靠墙站、见到妈妈明显很开心并逐步有了伸手要妈妈的意识、扎针灸前只要针在面前一晃就哭。
就是说,这半年,栋栋取得了巨大的进步。我用“巨大”一词,更是想表达我内心的欣喜。
有时真的不明白命运到底是什么,去福州本是奔着军医聂医生,按摩了一个月,佳木斯的董老师到达福州,随后半个月我炒掉聂医生专心跟随董老师,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是对的。而介绍我去聂医生那的大丫妈妈,又被我介绍给了董老师,12岁的大丫经过一个多月的康复训练,同样取得了很大的进步。
我和大丫妈妈总是互相鞠躬,我感谢她把我带到了福州,她感谢我把大丫带给了董老师,我们同时感谢可敬的董老师,董老师说这全是命运的安排,他说所谓命运就是回头看走过的路。
回头看走过的路?似乎就是这样,命运无法预知、只能总结。
我很努力地创造条件给栋栋做康复,但更多的时候我会带栋栋去晒太阳去散步去公园,周末时母子俩啥也不干就睡大觉。
福州带给我的享受,是栋栋的进步,是董老师的关爱,是白菜每天的电话,是沁儿妈深夜找我的长谈,是阿灵妈塞我嘴里的水果,是辰辰妈从银川赶来的相会,是与福福牵手散步的月夜,是与冰冰的鼓浪屿之行,是宝宝妈对我手背的一亲,是训练室欢乐的环境,是一上公交车让座人的笑脸,是美丽的西湖公园,是雨季总也不干的衣服,是大丫对我信任的眼神,是阿灵的爱管闲事,是岚岚的招财猫造型,是奇奇夺去高涵的初吻,是奇奇妈和洋洋妈的相得益彰,是奇奇爸做的啤酒鸭,是与一个老男人的清晨结伴跑步,是离开福州前夜的感动……
我的福州记忆,随着敲键盘的手指,栩栩跳跃。
夜深人静,我享受这份跳跃。
福州,我的福州!
暗示
跟白菜闹了别扭,一下子觉得心灰意冷,不再明白生活的意义。
给父母留了条,说要去白菜那住一阵。给白菜发了短信,说要出走几天,让他帮我瞒着父母。抱着栋栋,提着小行李箱出门,箱内除了栋栋的物品,只有我的一只牙刷一条内裤,做人本来就该这么简单。
下午4点买好票,晚上7点的火车去往北京,然后再去哪里?不知道,也许是某个寺庙吧。
摆出一副悠闲的神情,内心压抑。
我需要离开熟悉的人群和环境,感受一下广阔天地下的我。
白菜打来无数电话,不接。发来无数求饶短信,不理。
我不是任性,我只是忽然不明白生命的意义了,栋栋已经不完美,白菜还不能合乎我的心意,那我笑给谁看?
敏感的心埋在强悍的外表下,我知道自己还在跟生命较着劲儿,我无法真正超脱。
恰好好友老吴打来电话,我跟他道别,他紧张起来。挂断电话,拒绝他的焦急。然后,关机。
还有3个小时进站,阳光明晃晃的,如大瓦的白炽灯,北方的春天看不到树的茂密,无荫可乘。栋栋跟我并无心灵感应,他被晃眼的阳光逗笑了,大声笑,表达他对新鲜事物的热爱。
走进铁路宾馆,前台说大众房间休息1小时5元,3小时15元。我讲价,女孩不同意,她看我抱着孩子,建议我就在大厅休息一下。我道谢,把栋栋放在沙发上躺着,自己半靠着摆成大字形,闭起眼睛。
前台女孩走来,问我,栋栋是不是有病。
我答,孩子感冒了。
我向来懒得跟陌生人解释栋栋的病,费力半天只能换回同情或好奇的目光,性价比太低。
女孩又问,确定孩子没病吗?
我坐直身子,打量眼前的女孩,精致的五官,年轻的容颜。我问,什么意思
她答,你孩子看上去感觉不对,就像我弟弟。
我说你弟弟怎么了?
她说脑瘫。
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晕眩。
我说我的孩子出生时缺氧,我问她弟弟现在几岁,恢复得怎么样。
她说11岁。小时候很严重,1岁时还听不见声音,眼睛也有问题,2岁时还不会走路。现在基本正常,如果不说没人能看出异常。
我问她弟弟是否上学,说话如何,智力如何。
她说小时候说话不清楚,现在很清楚,学习成绩凑合,稍微有点吃力,正在上武术学校。
我听着,心里波动起来,眼睛有点湿。
她说能看出栋栋有病,因为她一直参与着弟弟的成长。她说栋栋比她弟弟小时候情况好多了,她说栋栋一定会好起来。
她为了证明什么,给她家打电话,让弟弟前来。
一会儿一个小男孩走进宾馆大厅,红扑扑的脸,憨厚的农村小男孩。我问他几岁了,喜欢不喜欢上武术学校。他一一回答,礼貌客气,吐字清晰。然后他和姐姐叽叽咕咕讲话大笑。
我长舒一口气,不明白这是谁的安排,在我失意失落时,派来姐弟俩开导我。
女孩说她叫蓓蓓,又把手机号告诉我,说她母亲这些年为了小儿子吃尽苦,她母亲叫“苏金巧”,在百度一搜就能看到,北京电视台做过报道。女孩说如果我需要,请给她母亲打电话,希望她们一家能帮到我和栋栋。
栋栋饿了,我给他冲奶粉,女孩继续去前台工作,冲着我和栋栋微笑。
女孩和弟弟的出现是一种暗示吗?
我买了火车票,要去哪里?要寻求心灵的解脱,还是想要逃避,逃避烦乱的内心?
年轻时很喜欢一个人出游,感受大自然与自我的融合,可是现在,我有权这样做吗?我不再是一个人。
打开手机,白菜来短信说他已坐上车来找我,他说如果我生气,应该虐待他,而不是虐待我自己。
还有老吴的短信,多嘴的老吴还通知了董老师,所以,手机又进来董老师的短信。
我给白菜回信:“你下车,回去上班,我一会就去退票。”
然后,我抱着栋栋回了家,父母什么也没问,给我盛饭。
晚上约白菜上QQ聊天,我给他讲了下午的姐弟俩,说这也许是种暗示。
第二天给栋栋练站时,我发现他对玩具有选择欲望了,眼睛只盯着喜欢的玩具看,并上手去抓,我把这玩具抢跑并强行换成他不喜欢的玩具时,他大哭抗议。
真的是一种暗示吗?
也许。(节选自《我的话,对谁说?》与自闭症孩子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