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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苏丹的三十个日夜:水之殇

在苏丹的三十个日夜:水之殇
2011年05月11日 17:53 中国扶贫基金会

  谈到非洲,大多数人立刻都会想起撒哈拉沙漠的漫漫黄沙。然而,苏丹不只有沙漠,也是一个具有海洋性气候的国家。这里地跨热带雨林、热带草原和热带沙漠三个气候带。苏丹不仅拥有尼罗河中最长的部分,也拥有853公里长的红海海岸线。然而,这依然无法避免沙漠化、干旱给苏丹带去种种困扰。我们在苏丹的日子里,不断体会着水对苏丹人的日常生活,甚至对这个国家的发展进程产生着怎样重要和深远的影响。

  大河大海

  如果只是在首都喀土穆,一定不会觉得焦渴的沙漠与苏丹有什么关系。世界上最著名的一条河流——尼罗河,正是在这里汇集。喀土穆市中心的家庭公园是青、白尼罗河交汇的最佳观赏点。公园外面就是喀土穆最漂亮的街道——总统府大街。街道两侧绿树成荫,宽阔的尼罗河在一旁安静地流淌着。在波光粼粼、渔舟点点的河岸,常有悠闲的垂钓者和情意绵绵的年轻恋人。每次我经过这里的时候,心里常常会不自觉的感慨这份奢侈的宁静。

  与埃及境内的一泻千里不同,尼罗河在苏丹境内长达3300多公里,常常是大弯大拐、忽东忽西,一路上瀑布成群、起伏跌宕。相比之下,埃及境内的尼罗河虽然只有1500公里,却没有任何山峦阻拦,直流而下。因此对于埃及而言,尼罗河犹如一条水上大动脉,将上下埃及联接起来,很早就促成了埃及的统一。而在苏丹境内,尼罗河复杂的走势和变化莫测的结构,造成了苏丹南北地域的多样性分割。这个被历史学家称为“努比亚走廊”的地方,从古至今都在经历着非洲黑人文明、北方埃及文明、小亚细亚的古代基督教文明、中东的阿拉伯伊斯兰文明以及西方现代文明的交汇碰撞。据2005年的估算,苏丹全国有19个种族、597个部落,在数百个民族和部族集团中,约有115种主要的部族语言。民族的多样性,一方面形成了苏丹多姿多彩的民族文化,另一方面却也使苏丹面临着十分复杂和艰难的民族统一和国家发展进程。

  同样的,如果只是在苏丹港,这个位于苏丹东北方向、红海西岸的城市,虽然地处沙漠,但是那里的碧海蓝天却让人根本记不起苏丹的干旱之痛。我们因为行程紧张,苏丹港最终没有成行,但在喀土穆的时候,朋友曾用苏丹港的硕大龙虾招待我们,肉质嫩滑,令人难忘。我也多次听人提起苏丹港的石斑鱼是如何廉价新鲜,而当地人常常是油炸了来吃,这让会吃的中国人总是一脸惋惜。

  遗憾的是,对于苏丹,对于这个250万平方公里广袤的非洲大地来说,尼罗河的安详、红海的清澈,美好得近乎一个梦境。这里更多的是面临着严重的缺水和恶劣的水质。苏丹共25个州,只有喀土穆州和森纳尔州的水质达到国际饮用水标准。只要走出喀土穆,就会发现老百姓的日常活动大多与水有关,随处可见打水、运水的人们。而且,大多数居民还在直接饮用随便一个水洼里的水,达尔富尔还在为争夺水草不断发生着部落冲突。

  达尔富尔的渴望

  关于达尔富尔问题,有一种观点是,因为沙漠化环境问题,造成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之间因争夺水草而爆发战争。这一点在联合国于2005年发布的达尔富尔报告中也加以强调。我们去达尔富尔之前,就听到不少人说,那里曾经是一个水草丰美的地方。也许,用水草丰美来形容显得有些煽情,但是,对于那里的人们来说,大片的农田并不是太遥远的回忆。我们在达尔富尔前后将近10天的时间里,有一种印象在不断被强化:这里的人们对水无时无刻的渴望。

  刚刚进入达尔富尔的地界,一种极度干渴的土黄色便扑面而来。汽车在细软的黄土地上疾驰,黄土很密很细,每辆车后都席卷起遮天的尘幕。透过玻璃窗,是一眼望去无边的黄土地,上面有零星散落的或小片聚集的茅草房。干枯的茅草是土黄色的,沙土是土黄色的,骄阳也在漫天的灰尘后泛出土黄色的光亮,此刻我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记忆里仍是一片土黄,天地相接。

  偶尔的,空阔的沙地上能看见一丛丛泛白的绿色植物,当地人告诉我,他们把它叫做面包树,这是一种有毒的植物,如果不是有毒,这些植物不可能在这个荒漠里幸存。在靠近市中心的一些地方,也能看到一些人家门口栽种的小树苗,无一例外的,每颗树苗都有半人多高的砖墙在精心的保护着,没有这样严密的防范,风沙的侵袭、牲口的饥不择食,会很快让这些树苗夭折。在这里,饥渴难耐是如此赤裸裸的一览无遗。

  这个地区所有生活用水,几乎都来自一些外界援助的水塔。北达州首府法希尔市区里有集中取水的地方,那里常常聚集着几十或上百辆运水的马车。这些运水车上的水桶基本上都是用汽油桶改装的。据说一汽油桶的水可以卖5个苏丹镑,大概相当于十二三块钱人民币。难民营里,取水是居民每天最重要的生活内容,蓄水用的塑料桶是每家最重要的生活用品。可以说,难民营里随处可见的,除了成片的茅草房,就是那些白色或明黄或亮蓝色的塑料桶。这些塑料桶或者连绵近百米排在取水点前,或者已经盛满了水,正待用毛驴驮运回家。难民家里,最醒目的家庭用品,便是这一个个破旧的塑料桶。虽然等水、取水如此困难,但是破旧的蓄水桶常常大敞着,不知道在这干燥的沙漠里和非洲烈日的炙烤下,一桶水中有多少会被蒸发掉。

  难民营的水塔一般都是联合国援建的,都有很显著的联合国相关机构的标识。因为难民营地界宽广,这些水塔一般不直接让居民来取水,而是用水管向外延伸出5-8个取水点,分别设置在难民营的各个区块。也许是水压的原因,取水点的水管出水量一般比较小,接满一桶水,需要不少时间。而且为了控制取水量,难民营严格规定只有每天下午的2点到5点才能取水。由于水管不能得到很好的维护,很多取水点便断了水源,很多居民只能到离自己住处很远的地方排队取水。等水、取水、运水、加上路途往返,这就是他们一天里的主要活动。而我也怀疑,那种简陋的运水方式,又会有多少珍贵的水在路途中被遗洒、损失掉。

  取水点是难民营里最戒备森严的地方,不同的取水点有不同的防卫级别,用手编的简陋铁丝网,或者是专门制作的铁丝架将取水点四周围起来。也许是铁丝网显得很特别,也许因为这里聚集的人比较多,很多小孩子都喜欢到这里玩耍。

  除了专门的取水点,难民营里集中蓄水的方式还有一种巨大的水袋,一般也是来自外界援助。这种方式可以最大限度地防止蒸发和污染。除此之外,当地人还常常垒出一个土坑,用一种蓝色防雨布衬垫上,便成了一个露天水池。这里的人都是直接取用这里的水。

  我曾讶异于他们对这种不洁净水质的耐受性,以为他们已经具备某种特殊的适应性和抵抗力。但是难民营的首领说,当地人比较流行的一种疾病便是肠道疾病。营养不良造成免疫力低下,难民营医疗点检测试纸匮乏,使得很多普通痢疾无法诊断和治疗,有些时候,这种普通的肠道疾病便可致命。

  作为重要客人,州府每天都向我们提供着源源不断的瓶装矿泉水。对于当地那种干渴的压迫,我们每次出门都要下意识地带上充足的水。其实很多时候,一路上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饮用水。每次来来回回在难民营出入时,我们前后总是跟着一群群的孩子,很多小孩眼巴巴地看着我手中的矿泉水瓶,那种眼神一直让我不能忘记。有一次我顺手将手中剩下的小半瓶水给一个孩子,等车离开之后,发现包里还有一瓶没有开封的矿泉水,心里便懊悔不已,后悔只给了他小半瓶水。这一瓶水,此刻对我来说如此无所谓,但是对他来讲,该有多么珍贵。此刻想起来,心里仍有隐隐的痛惜。

  我曾拜访了一家在苏丹很有名的中国的打井公司,据说他们的打井出水率几乎达到100%,他们在达尔富尔也承接了一些水井项目。据该公司的工作人员讲,达尔富尔打井的出水率还是很高的,而且很多曾经英殖民时期的水井,现在还能出水。在达尔富尔打井,没有太多的技术难关,主要是资金问题,那里打一口井的平均成本在15万美元左右。我问到难民营中经常断水、出水量很少的问题,他想了想说,可能是管理当局为了控制居民用水量而特意设置的限制,但控制的原因应该不是供水水源的问题。我没有机会了解更深入,但是,这让我看到一点希望:解决达尔富尔的水问题,至少并不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梦。

  不止是缺水

  与难民营相比,农村有逐水而居的自由,但是很多时候并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如果离水源较远,他们便用我们看来最土却也实用的办法引一条水渠到村里,在水渠的尽头挖一个水塘,而这水塘在我们看来不过是浑浊不堪的一潭死水。在摄影记者实地探访的一个村子,不过是离喀土穆180公里的郊区,就是这种情况。这个水塘维系着全村人的生产和生活。虽然水塘的水看上去和泥水一般浑浊不堪,而且水面上漂满了不知道是些什么的垃圾,但这里却是孩子们的乐园。他们三五成群地在水塘边嬉戏,成年人没事儿的时候也喜欢围在水塘边闲聊。至于一天的生活,洗漱、洗衣服、饮用、取水,也包括牲口饮水,全部在这个水塘里解决。村里人从这里打水回家后,一般就直接拿来饮用或者用作其它生活所需。

  这个村子是我们的苏丹翻译的老家。这个翻译是喀土穆大学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他说这里人都喝这样的水,饮水不卫生让这里的好多人都生了病,并半开玩笑地问记者:你敢喝这水吗?其实,对我们来说,敢不敢是一回事,有没有必要则是另外一回事。这个听上去就很奇怪了:既然知道这样的水对身体不好,为什么还要这样喝?于是记者向他介绍了一些我们在中国的净水方法,非常简单实用,比如烧开水喝,或者在阳光下暴晒杀菌,并说即便安装一个简易的过滤装置,其价格也并非村民难以承受。可是无论解释得多么详细,翻译对这种建议并听不进去,似乎这种处理水的方式与他们的世界没有什么关系,而只是一再强调:这里的人们习惯这样。

  当然,有更多的村子根本没有引水的便利,用水主要靠打井。在靠近尼罗河的地方,打口能出水的井不算难事。只是打井需要资金,当地人打井的技术又非常落后,用水习惯也一时难改,所以即便是在水资源比较充足的地方,用水环境也没有太多改观。

  这次苏丹实地考察,因为正值大选,存在许多不稳定因素,因此最终没能前往苏丹南部地区。碰巧的是,我们在一个喀土穆郊区的农场遇到了一个刚刚承接了在朱巴打井的项目经理人(朱巴是苏丹南部城市,南部自治区与中赤道州首府)。他提到在南方打水井的难处。南方地区虽然地处热带雨林,降水量似乎是没有问题的,但那里基础设施非常落后,需要大量的水井工程来解决用水问题。而且那里与北方的平坦完全不同,山高林密,地势崎岖,不仅打井的成本要高得多,而且出水率完全不能与北方相提并论。另外一个问题是,同样经过10年的石油工业开发,虽然南方也分配到不菲的石油利润。尤其是在2005年签署停战协议时,南方得到100亿美元的战争赔款。但几年过去,与北方不断发展的基础设施相比,南方面貌仍没有任何改观,基础设施建设基本处于停滞状态,再加上南方党派林立、种族纷争不断,社会局势的不稳定也为水利工程建设造成很大阻碍。

  我们在喀土穆得到一个好消息,随着麦络维大坝的完工,一个宏大的国家层面的水渠工程即将投入建设。在了解了那么多关于水的困境后,我高兴地对项目竞标负责人说:如果这个计划得以实现,说不定能对苏丹的社会结构产生深刻影响!该负责人意味深长地说:是啊,这也是巴希尔为南方公投做的一个准备。现在北方政府在着力发展水利和农业,而且有着可观的发展前景。这样,就算到时南方真的分离出去,北方即便失去一些既有的石油利益,社会发展也不至陷入停滞。

  改善水利对这个国家会产生怎样的影响,我没有质疑。只要想想这是尼罗河流经的土地,就不难理解许多人说的:这是一片黑土地,只要有水,撒下种子就能发芽,而且长势惊人。“比我们东北的黑土地怎样?”我问,“嘿,这里可比咱们东北的黑土地还要肥沃,只要有水引过来!”有人这样跟我说。(摄影:郭铁流、高铭;文章作者系中国扶贫基金会国际发展部徐凡,转载请联系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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