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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勤绿洲还能绿多久

民勤绿洲还能绿多久
2009年08月26日 11:09 中国青年报

  陈富国的一天,通常是这样开始的:早晨从睡梦中醒来,先是抖落被子上的沙子,然后用一小碗水洗掉脸上的沙子,在吃过混杂着沙子的早饭后,他走出满是沙子的院子,这时,浩瀚的沙漠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正东方向40公里外,沈嘉道的一天,也是这样开始的。而两人的一天,又都是这样结束的:一天劳作后,吃过混杂着沙子的晚饭,躺在落满细沙的炕上,然后,在风吹沙走的声息中进入梦乡,任由细沙停落在脸上。

  居住在甘肃省民勤县两个不同的村庄,两个人的遭遇却是相同的。

  71岁的陈富国所在的新沟四社,位于民勤绿洲的西部,紧贴着被称为我国第三大沙漠的巴丹吉林沙漠;64岁的沈嘉道所在的下润六社,则位于绿洲的东部,紧贴的是我国第四大沙漠——腾格里沙漠。

  巴丹吉林沙漠的风沙常常侵犯绿洲西部的新沟四社,而腾格里沙漠的风沙,也同样会向绿洲东部的下润六社袭去。

  在400多公里的风沙线上,这两大沙漠,日复一日蚕食着河西走廊上这块绿洲。民勤县1.6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各类荒漠化土地面积眼下已经达到了94.5%。仅剩的绿洲,被两大沙漠一日日围歼,萎缩成一个向西倾斜的三角形,最宽处不过40公里,最窄处仅一路之宽。

  在这块正慢慢萎缩的绿洲上,30多万民勤人,像陈富国和沈嘉道一样,饱受风沙侵蚀之苦。

  沙进

  紧挨着沙漠的新沟四社,风沙总是不期而至。

  8月初的一天,天气刚刚还好好的,突然一股“黑风”从西南方向刮来,天空立刻黯淡下来。陈富国和老伴跑到家门前的打谷场上,拾掇晾晒在那里的酸胖(白茨果)。他弯腰将酸胖扫成一堆,老伴则蹲在地上赶紧将它们装进一只编织袋中。

  还没收拾完,黑风就刮过来了,遮天蔽日。狂风夹杂着细沙,唰唰作响,打在人脸上,火辣辣地疼。

  “这风还不算大。春天刮风的时候,吸一口气都会吸进很多沙子。”陈爷站在打谷场上,眯着眼睛看天空。这位当过民办教师的老人被尊称为“陈爷”,当地人一般称德高望重的老年男子为“爷”。

  这个200余人的村庄,西边仅一公里之外,就是巴丹吉林沙漠。村庄和沙漠之间是农田。这个8月,棉花已经结了骨朵儿,玉米穗子已经吐出。要不了多久,就能收获了。

  因为地处巴丹吉林沙漠的一个大风口,这样的黑风,成了村子的常客,它常常不请自来。

  在陈爷的记忆中,风沙大的时候,天昏地暗,半米之外,不能视物。睡觉时,他通常得把头埋进被子里。不然,风沙一起,呼吸都困难。吃饭也成了大问题,碗底总会留些沙子,有时几乎是“一碗饭半碗沙”。

  春天和冬天最难捱。风大的日子,院子里刮来的沙子堆得老高,有时甚至高出窗台,顺着窗户流到炕上。

  从小到大,陈富国做的最多的事情,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以外,恐怕就数清扫沙子了。常常一觉醒来,屋子里就堆满了沙子。有时,需要清扫三四个小时,才能走出家门。

  村子西头的几户人家,至今土坯院墙外还有大堆沙子。沿着沙子,可以轻而易举地走上院墙,当地人形容为“沙压墙,羊上房”。

  陈富国始终记得,60多年前一个冬天的傍晚,他和村里的几个孩子从3公里外的小学回家。黑风骤然刮起,几个孩子立刻手拉着手一起走。这是刮大风时,孩子们通常采用的保护方式。那天的风异乎寻常地大,飞沙走石,“伸手不见五指”。当他们走到村口一个避风的地方时,才发现最边上的一个孩子不见了。他们立即手拉着手走到那个失踪的伙伴家中,告知他的父母。他的父母迅速出门寻找。孩子们又挨家告知,每走到一家,都会有大人帮忙去寻找那个失踪的孩子。

  黑风刮了一夜。大人们寻找了很长时间,仍然没有找到那个失踪的孩子,最终只得放弃。

  5年后,那个孩子的尸骨出现在村东5公里外一个沙丘旁边。

  小学毕业后,陈富国就在沙漠腹地放牧。每有大风刮起的时候,他就紧紧拽住马的尾巴,识途的老马总会把他带回家。家里那匹棕红色的老马救过他好几次命。

  陈爷经历过最强烈的一次黑风,发生在1993年5月5日。那场黑风直刮了一天一夜。他没敢出门,躲在家里,心惊胆战地听着房子的动静,担心黑风会把房顶掀走,甚至把房子刮倒。他无比忐忑,在家里不停地东看看西瞧瞧。尽管门窗关得紧紧的,一些透风的地方也已经事先用东西塞住,但那些细小的沙子还是钻了进来。那场风过后,靠近门窗的地方,积了一寸厚的沙子。

  黑风过后,他的房子安然无恙,但那场黑风却吞噬了民勤30多条学生的生命。

  黑风袭击着新沟四社,也同样时常袭击着40公里外的下润六社。

  对于风沙,下润六社村支书沈嘉道同样有说不完的故事:谁家的房顶被风沙掀翻了,谁家种的树苗被吹跑了,谁家的羊找不到了……

  事实上,在这块最宽不过40公里、最窄仅有一路之宽的狭长绿洲上,那些细小的沙子无处不在,黑风起时,无论身居土坯房,还是躲在县城的楼房中,民勤很少有人能免遭风沙的侵袭。

  据说民勤县城原来有老城墙。不过,民间戏称,民勤老城是没有北城墙北大门的。因为北城墙根的沙堆堆得老高,把北城墙和北大门全部遮盖住了。北边的人进城,只要顺着沙堆爬上城墙,再从城墙里侧的沙堆上滑下去即可。在陈富国记忆中,直到上世纪60年代初,北城墙被拆除后,沙子才被清理掉。

  资料显示,民勤年风沙日139天,8级以上大风日29天,沙暴日37天,最大风力可达11级。民间有“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的说法。

  人退

  陈富国所在的村庄,从诞生时起,就被风沙逼得节节退让。

  新沟四社原名陈家寨。村民以陈姓为主,明朝洪武年间,从山西洪洞大槐树移民而来。村子西侧不远处,还保留有陈家大院的废墟,如今已是断壁残垣。

  陈爷现在的房子位于村子西北角,土坯墙,分里院和外院。里院住人,外院养牲畜。这是西北民居典型的建筑风格,土匪来抢劫,宁愿让他们抢走牛羊车马,也不能让土匪伤害性命。

  而他最早的家,则在距离现住房子西南一公里处的一片耕地中。如今那里种了棉花,只有当这个老人弯下腰来,用手扒拉着棉花地边一个小沙包时,才能找到一点人居的痕迹。“看看,这里的土和别处的不一样,这就是我家最早的房子。”陈爷说。

  那5间最早的土坯房是被风沙打垮的。50多年前的一个夜晚,西边不住人的那间房子屋顶被沙子压塌,沙子旋即灌满了房间。东边的墙由于负重,墙体开始倾斜。整栋房子摇摇欲坠。

  为避免房子倒塌伤人,他的父亲只得另外选址盖房。1953年春季的一天,全家11口人搬离老房子。不久,房子果然塌了。

  因为缺钱,他的父亲只搭了两间窝棚。大人们住在窝棚中,其余的人到别处借宿。沙漠昼夜温差大,天气暖和时还好对付,一到冬天,西北风呼呼地刮起来,住在窝棚中的家人只能紧紧地挤在一起,靠相互的体温取暖。

  风把窝棚吹倒也是常有的事。一觉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了天空。

  3年后,陈富国的父亲终于凑足了钱,在窝棚的旁边盖起了4间土坯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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