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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戏团经营困难重重 生存现状令人堪忧

马戏团经营困难重重 生存现状令人堪忧
2016年11月14日 10:24 中国青年报

  “10块10块,不要拥挤,把零钱拿出来,来吧朋友们,真正的艺术!” 一个脏兮兮的中年人,站在关着东北虎的笼子上用扩音器吼着。

  入口的音响循环轰响着高分贝的欧美流行乐,即便相隔40米也让人头晕脑涨。巨型喇叭声重重击打心脏,继续往前,连地都在颤抖。

  旁边的两只小黑熊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另一侧,猴子拽着链子挣扎。空气中弥漫着马戏团的气味。

  这原是一块凹凸不平的废地,现在被简易改造成乡镇嘉年华。我们找到“吴桥国际大马戏团”。粗制的塑料大棚勉强看得清掉色的小丑图案,周围的垃圾散发着恶臭。

  “你自己看看,有谁会干这个,哭都没法形容了”

  演出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大棚内,约600个座位,几近满额,观众大部分是小孩。粪便在草腥和香烟的味道里发酵,让人不敢大口呼吸。

  上一场刚结束,灯光下,一头4吨半、戴头花的30岁成年雌象碰碰,呼扇着耳朵,规矩地用象鼻子接一个个观众。王彦豹站在旁边,收钱拍照。平均5秒1次,10元1张,这是他在团里唯一的收入来源。

  “你自己看看,有谁会干这个,哭都没法形容了。”马术杂耍、小狗钻圈、狗熊跳绳、大象跨人、磕头送福……每一个马戏表演,都引来一阵欢呼和惊叫声。

  后台是一大片荒地,遍地废弃物:编织袋、坏胶鞋、吃剩的盒饭和破衣物。灰不溜秋的简易帐篷,就是王彦豹的住所。王彦豹的住所紧挨着碰碰,他说,这是为了方便晚上照顾它。

  进到棚内,只见地上都是土,空间压抑得慌,堆满的饲料散发出刺鼻的味道。膝盖高的饭桌上扔着一个冷馒头、花生壳和空的啤酒瓶。左侧空地上放着跟了王彦豹20年的大箱子——大箱子和他一起从动物园被赶出来,走南闯北一路伴随。右侧歪着一张单人床,是他睡觉的地方。

  常年住在这样的帐篷里,很容易生病。在马戏团工作了35年的张金海告诉记者,他有腰风湿,遇到下雨,帐篷里的被褥全湿了,经常是痛得不行。

  全团30多人,包括大棚在内的投资花了200万元,每天动物的开销还要一两千元。团长许成光介绍说,只读了3年小学的他,20岁的时候就开始自己建团表演。

  他守着大棚,什么苦都受遍了。妻子也在团里,他俩晚上却分房睡。“我和动物睡一屋,它关在笼子里不自由,你不放放它,它不适应。”流动戏班充满变数:有时车坏了走不了,机器冻了就得拆,野外冬天冷,上厕所没地,洗澡别想。

  短暂的安逸与辉煌

  王彦豹对一些动物保护组织有些仇视:“打着保护动物的旗号,你知道他们害死多少动物吗?”

  王彦豹今年35岁,生于杂技之乡吴桥。当地有句民谣:“上至九十九,下至才会走,吴桥耍玩艺儿,人人有一手。”传统环境让他从小受到熏陶。15岁时,杂技团招人,他跟着哥哥跑去面试。“我也是调皮捣蛋,学习不太好,就说我也去玩。”什么也不会的他被相中,哥哥落选。

  初中没毕业的王彦豹进了团。在老家练了半年,又去济南3年。出师后有了工资,每月350元,算是最高,他还嫌不够。团里有大象,大象吃草,需要打草,一天四五百斤,割一天给50元。为了赚外快,一有时间他就去割草。他开始和大象接触,久而久之,他决定半路出家,转练马戏。

  碰碰是泰国亚洲象,10岁时从泰国带来中国,个头和王彦豹差不多。碰碰刚来,只听得懂泰语,王彦豹也“俗得噶”“马鲁”地和它沟通。它认人,感情培养很重要,王彦豹喜欢它,和它说话,天气凉烧热水给它喝;碰碰吃饭懒,他捧起饲料送进它嘴里;过年吃饭叫上队友给它包饺子。“它其实不吃饺子,但我也给它,不吃它就扔了”。遇上放鞭炮,碰碰胆小,王彦豹就把手伸进它嘴里摸它舌头,划一下鼻子,搂着它,“有我们在身边,它会好受一点”。

  中国早期的马戏表演是流动式,团队全年往返于全国乡镇,长期颠簸,不利于动物生存。1996年,王彦豹所在团队与动物园建立合作,开始在园区进行表演。

  景区常驻这种形式,对行业而言是种进步:员工不用居无定所,动物不用在外运输,特制的水泥房冬暖夏凉,行动随意,外面还有广场,白天在外面晒太阳,晚上回屋睡觉。专业的兽医、医疗设备和安全器械,表演场地和体量也有控制。驯兽师的工作变得类似饲养员,主要负责照顾动物安全。“多享福!它们享福,我们也享福”。那段时间,王彦豹过了一阵舒服日子。

  随着相关表演事故的报道越来越多,民众的动物保护和福利意识的增强,动物表演项目开始不受欢迎。2010年7月,国家林业局发出通知,停止野生动物与观众零距离接触、虐待性表演;同年10月,住建部发布了《关于进一步加强动物园管理的意见》,要求立即清理整顿住建部所管辖的动物园和公园的各类动物表演项目,发布之日起3个月内,各地动物园和公园要立即停止所有动物表演项目;2013年7月住建部再次出台《全国动物园发展纲要》,明确指出杜绝各类动物表演。

  对马戏团而言,这个文件犹如晴天霹雳。

  危机出现,四散漂泊

  完了,砸了。动保组织投诉到住建部,住建部打电话给园区,领导把马戏团负责人都叫去,“你看,下文了,撤!”

  停止所有表演。先是老虎,然后是狗熊,再到狗羊,最后大象也不行。

  碰碰又怀孕了,这是它的第三胎,在园区怀上的。象的孕期有两年,妊娠动物禁止运输。而命令又是强制,所有动物都得走,它不能留。

  园长想保护他们,试图把大象藏起来。“你这人都散了,动物没处去,肯定都死了,就留这儿,有问题我盯着”。

  后来盯不住。住建部接到举报,“为什么这头大象还在这里?赶走!”

  “他为什么能说出‘为什么这个大象还在这里?’你想让它去哪里?!”王彦豹他们感觉自己像没爹娘的孩子,联名向林业局反映,没有任何答复。迎接他们的是更大的绝望。“我没办法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他们被下达了“死亡判决书”,本想尽量多躲一会儿,最后他们不得不接受立即撤走的通条。

  他们同样躲媒体。不为别的,就怕被举报到当地住建部和动保组织。“我问那些记者,你赶跑我们,动物怎么办?他们说‘是啊是啊,我们也替你们着想’,但报道出来就是那里不让演出了,他们就是看热闹,看我们什么时候走”。

  马戏出路,路在何方

  我问王彦豹,他怎么理解“虐待”。他吸口气,大手在膝盖来回摩擦。“我想做个好的驯兽师。我那只老虎养得跟猫一样,那是打的吗?这在动保组织看来是虐待,因为把老虎养得失去本性。有段时间我也纳闷,这是虐待吗?”

  他想不通。“它本可以在野外生存,可现在野外已经没有他们的空间了,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给它创造一个生活环境?”在他看来,动物和人一样也有难处,“我们驯化它,让它做点儿动作,找个饭碗,吃上口饭,住得好点,难道这也错? ”

  蒋劲松是清华大学科学技术与社会研究所副教授,素食主义者,《反虐待动物法》的咨询专家,目前致力于动物伦理学的研究。笔者向他转述了王彦豹的困惑。

  “不是所有的传统都是神圣不可改变的。这些马戏团终归是以盈利为目的,不尊重动物权益,不考虑动物福利,迟早要被取缔。” 不过他也承认,国内目前确实对马戏团本身和动物后续规划等关注不够,“大家都是弱势群体,动物保护是边缘话题,在民众的认知层面本来就不受重视。如果双方加强沟通,对问题解决可能会有帮助”。

  根据拯救表演动物项目组织的调查,中国目前动物安置的草案还未公布,蒋劲松说:“马戏团的动物来源和死亡去向不为人所知,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国外动物园以救助收容为主,社会也存在救护中心收容非专业性的饲养机构。我们一直呼吁建立动物档案,希望马戏项目的规模得到控制。我也希望更多的马戏团能够转移,这也许是他们未来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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