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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 表针停在凌晨1点35分

那一夜 表针停在凌晨1点35分
2012年07月27日 09:50 新京报

  “7·21”特大洪涝灾害,也给河北省带来巨大创痛。据新华社消息,这是自1963年以来,保定市涞源、涞水两县日均降雨量达213毫米。保定市目前因灾死亡26人,失踪20人,农作物受灾总面积57万亩。

  连日来,本报记者赶赴涞源、涞水两县,记录那些在洪水中逝去的生命。

  许文成

  性别:男

  年龄:70岁

  职业:小学退休校长

  生前住址:三坡镇苟各庄村

  去世时间:2012年7月22日1时35分

  去世地点:三坡镇苟各庄村南岸家中

  去世原因:溺亡(洪水)

  张福书

  性别:女

  年龄:69岁

  职业:农民

  生前住址:三坡镇苟各庄村

  去世时间:2012年7月22日1时35分

  去世地点:三坡镇苟各庄村南岸家中

  去世原因:溺亡(洪水)

  许术飞

  性别:男

  年龄:41岁

  职业:中学美术老师

  生前住址:三坡镇苟各庄村

  去世时间:2012年7月22日1时35分

  去世地点:三坡镇苟各庄村南岸父母家中

  去世原因:溺亡(洪水)

  老人的卧室,紧贴房梁,一只方形电子表,目睹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那一夜,洪水中,分针竭力摆动,却又戛然而止。

  父亲、母亲、儿子的人生轨迹,戛然而止。

  如果没有这场洪水,这一家三口轨迹的末端,绝不该交汇在同一场葬礼。

  7月22日凌晨,苟各庄最具威信的老校长许文成、老伴儿张福书、他们的儿子许术飞,被洪水吞噬在小屋中。

  从洪水突至的凌晨0点20分,到时间停止的1点35分,共75分钟,村里人望着许家平房的墙,渐渐被水漫过。

  昨天,三人的葬礼,在苟各庄的山上举行。

  哀乐响彻,青山不语。

  山下,曾肆虐的拒马河静静流淌。

  灾难毫无前兆

  拒马河南岸,一条柏油路横穿而过,接着是一片树林。树林后,苟各庄村民的房屋,东西分列,面朝北。

  树林前的马路边,一处40平方米左右的平房,红色的房顶,面对树林,是许文成的家。

  他是苟各庄小学的老校长,10多年前退休,偏瘫在家。老伴儿是典型的农妇,对许文成悉心照料,形影不离。

  村民眼中,这个老人虽然走路不利索,却并不影响他在村中的威信。红事、白事、评理,都要找他。

  21日早晨,天下起雨,村里停了电。中午,雨停歇时,张福书搀着许文成,坐在门口的椅子上。这是多年来,老两口养成的习惯,听一听拒马河叮咚的水声。

  许文成的家距河堤二三百米,中间一片开阔地,可以轻易看到河上坐着充气阀漂流而下的游客。

  21日下午,邻居许树龙开着辆旅游用的卡丁车,停在许文成家门前,“看样子要涨水,车停你这儿了。”

  许文成吱了声,嗯,停吧。

  几天前,许文成的儿子许术飞从石亭镇回到苟各庄。他是当地中学的美术老师,放暑假了,来看望父母。

  晚上7点,水势渐涨。有村民看到,这个有点长头发的美术老师,站在苟各庄的漫水桥上,四处张望。

  低矮的拒马河水,发出嗡嗡的嘶鸣。

  没人意识到,一场巨大的灾难,即将到来。

  洪水“秒杀”矮桥

  晚上七八点钟,村民和游客们奇怪地发现,手机没信号了。

  下雨、停电、通讯中断,这让人们开始早早睡下。

  再晚些时候,苟各庄的水情观察员张润国和丁永海,拿着手电筒,在河岸上巡视。

  白天,村主任张树国给二人下了死命令,“洪水什么时候来,你们什么时候撤。”

  22日凌晨,洪水来了。

  洪水通过漫水桥的时候,张润国也差点被冲走,没有手机信号,来不及任何通报,洪水就上了岸,扑向许文成的房屋,和旁边的树林。

  半夜里,熟睡的村民刘梅(化名)听到了叮叮当当的声响,像酒瓶的撞击声。

  她起床后发现,洪水已经齐腰深,淹掉了院子。她扛着12岁的儿子,没命地向自家二楼跑。

  在二楼,她惊恐地发现,四野到处是黑黢黢的水。

  零点20分,洪水几乎“秒杀”漫水桥,一座矮桥,水情观察员张润国连滚带爬,跑到南岸后,看到洪水被2米高的铁皮围挡堵住。

  那是一片2米高的蓝色铁皮围挡,在马路一侧,是6月17日竖起的。

  因为6月22日,野三坡音乐节在这片开阔地上举办,当地政府请来了任贤齐、张震岳、何洁等歌星。村里人都有一张免费的票。

  音乐节结束后,围挡就立在了那里,沿河岸200米长。

  水越囤越高,铁皮围挡颤颤微微的。

  瞬间,巨大的冲击力把铁皮围挡撕得四分五裂,扑向20米外许文成的房子。

  昨天,淤泥覆盖的村子里,铁皮围挡随地蜷曲着。

  “死在家里好,人都还在”

  等听到动静,为时已晚。站在二楼的刘梅,连许文成家2米高的房顶都看不见了。

  当晚,有村民在高处看到,许文成的屋子里,曾闪烁过手电筒的灯光,没几下,就暗了下来。

  邻居许树龙逢人便问,看到许老师了吗。没一个人知道。

  22日凌晨4点,水还齐胸深。村民晋宪龙又问许树龙,找到许老师了吗?

  摇头。

  两人决定,游到许文成的家旁边,看看三人有没有跑出来。

  另一个村民许树友,从对面也游了过来。他对着窗户,望了一眼,哑着嗓子冲许树龙喊,人没了,没了。

  早晨8点,水势渐退,许文成的院子里,堆积了一米深的淤泥,房门打不开。村主任张树国领着几十个村民,带着大锤,把房子的后墙砸出一个窟窿。

  许树龙冲进去,又出来,眼泪唰唰地下。

  三人趴在泥水中,许术飞手中,紧紧攥着一把凳子。

  有村民当场嚎啕:“死在家里好,人都还在,都还在……”

  村民们不忍看,却又要看,眼前的一切。

  大家推测着一家三口的最后一刻。那个夜晚,那座平房里的苦痛。

  东房,张福书打开了手电筒,扶着偏瘫的老伴儿许文成下炕,试图打开房门。可是,她69岁了,水那么高,泥那么重……

  西房,中年人许术飞也没有推开房门。急迫中,他捡起一条板凳,砸碎了门上的玻璃。洪水夹杂着玻璃碎片,嘶吼着涌进房间。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把他打晕在地,玻璃刺破了右手拇指。

  老人的卧室,紧贴房梁,一只方形电子表,目睹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那一夜,洪水中,分针竭力摆动,却又戛然而止。

  时间停止了——01:35。

  本版采写 新京报记者 王瑞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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