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醛检测调查：10年前国标也无法执行

　　本报记者 朱琼华 上海报道

　　21日安信地板董事长卢伟光接受本报采访时表示，其产品甲醛超标只是半成品，而非成品。而一旦这种说法成立，产品甲醛超标的可能责任将滑向产业下游的供应商；2月22日，万科公布复检安信地板首份检测报告，称甲醛释放量远低于国标。

　　另一面，更多“潜规则”被踢爆。

　　“如果说三聚氰胺是奶业的毒瘤，那么建材行业的毒瘤就是甲醛。”2月21日，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环境污染与健康室主任张金良研究员向本报介绍。

　　“据我了解有2000多家建材厂家产品环保标准根本无法达标。” 2月22日，中国环境科学学会室内环境与健康分会名誉理事长、北京大学环境科学中心环境教育研究室主任田德祥对本报直言不讳。

　　“地方政府为了财政收入指标，相关检测往往走过场，导致建材企业生产的木地板甲醛排放大多超标”。

　　“在地板中间贸易环节，很多开发商选择价格低，操作空间大的建材企业。”上海多家地板商向本报称，利润最大化是房地产商的诉求，环保问题大多抛诸脑后。

　　“最要命的是，在业主地板、家具全部装修完后的终端环节，即使甲醛超标，业主也不可能得知结果。”武汉市一家知名装潢公司资深设计师告诉本报，因为建材商、装修设计公司与当地政府检测部门往往是“合作伙伴”。

　　甲醛国标10年前制定

　　“家庭装修中残留对人体有毒成分，不仅仅是甲醛，还包括苯、Voc、Svoc等有毒物质。”张金良说，复合材料制成的地板、家具、沙发等很多建材中都含这些有毒物质，能引发人体头昏、肺部不适等症状，严重的还致癌。

　　田德祥称，一方面，甲醛造价低，粘合性强，在地板等家具中广泛应用，“另外一方面，甲醛残留在建材中的时间非常长，只有高温时容易挥发，长达二三年的时间才会完全挥发完，而其他有毒物质无法残存这么长时间。” 张金良称。

　　“所以，产品甲醛排放环保标准显得很重要。”业内公认的是，目前国内地板行业的环保标准主要有3个，即“F4星”、“E0”和“E1”。

　　“F4星”是国际上最高标准，要求室内空气内含有的甲醛量不超过0.3mg/L；“E0”是欧洲标准，要求室内空气内含有的甲醛量不超过0.5mg/L；“E1”是中国标准，相当于“安全标准线”，要求室内空气内含有的甲醛量不超过1.5mg/L。

　　目前我国实木复合地板成品执行“E1”；含甲醛较重的强化地板标准更为严格一些，为“E0”标准，自08年5月1日开始实施。

　　“中国的甲醛排放标准E1，为十一年之前制定的标准。”建材环保行业专家向本报记者表示，这和中国乳业、电梯等行业产品国标类似，或沿用多年未作修改，或远远落后于国际标准。

　　为何甲醛国标不能再提高呢？上述建材行业专家分析，这是因为，地板中的甲醛含量，与成本直接挂钩。复合地板如果由E1级升至E0，其成本要提高10%。

　　“目前，中国家具行业的标准尚在完善中。” 田德祥介绍。

　　与万科每年有大单合作的广东蒙娜丽莎陶瓷有限公司一位负责人告诉本报，消费者在购买产品时看到的是“合格检测报告”，但实际上很可能不合格。

　　以目前我国对家具的检测单项为例，有业内人士介绍，单就甲醛检测看，只针对人造板材，而不是消费者所使用的成品家具。

　　2月21日下午，记者实地走访，上海宜山路几家木地板公司向本报记者提供的产品《检验报告》显示，其甲醛释放量标准为E1，而产品最终检测的结果分别为：0.2mg/L、0.1mg/L等，按此说法，其排放标准，让人诧异地达到了国际最高标准F4星。

　　“即使在地板等家具全部安装之后，还有质检部门定期回来抽检，我们有各种产品合格证书。”几家地板商非常自信地向本报记者表示。

　　走过场的检测？

　　“监管甲醛对人体的危害，分为两个终端。” 张金良表示，一是看地板等建材产品是否符合国标；二是地板、家具等所有家具安装后，进行封闭检测。

　　“对甲醛的超标检测，我有些失去信心。”武汉一家知名装修设计公司资深设计师向本报透露，在家居装修市场，建材公司绝大多数只考虑赚钱，很少考虑环保因素。

　　“首先，建材公司与相关检测政府部门有良好的关系。”上述设计师介绍。一个客观因素是，市场上地板等建材公司众多，产品类型也众多，而政府部门工作人员有限，所谓的抽检，无法避免建材公司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合格样品送检，“网贴爆出安信提供完全达标的产品给检测人员，这在业内比较常见”。

　　“这样的规则，建材商控制了最重要的环节，也牢牢把握主动权。”上述设计师称，建材商可以偷换不合格的地板，也可以通过种种手段买通地产监测人员，或提前告知施工人员，让地产商无法突袭检查产品。

　　一位实木地板商也证实，建材公司一般需要处理与质检部门的关系，每次抽检时，为蒙混过关，请客红包在所难免。

　　此外，依照“谁卖地板谁安装”的原则，建材商也占据主导权，往往主动联系装饰设计公司设计，联系施工队施工。

　　“在考验甲醛是否超标的最后业主环节，建材商也完全可以控制。”上述设计师介绍，一般建材商会主动为业主提供服务，聘请省市政府检测部门来检测甲醛等超标问题；二是业主自己请上述机构检测。

　　“甲醛超标了，也不会把真实的检测结果告知业主，最多告知业主多通风，或空置一段时间再居住。”上述设计师称。

　　送检程序也不规范。按规定，工地建材应由监理单位抽样、施工单位送检，但现在监理跟施工单位都很熟，有的楼盘就直接由施工单位抽样送检。一位建筑施工单位高层透露，为了“省事”，建材送检已经流于形式，变成自己人检自己人。

　　在抽检环节也存在问题。虽然检测代理机构在取得质监部门认证外，还要获得省建设部门认可。而事实是在建工地建材检测基本由几个机构垄断，工地质监站对工地建材、质量的抽检，都只认这几个机构的报告，给施工单位寻租空间。

　　监管缺位

　　“近两年对于安信地板的检测，都是由上海市质监部门直接抽查，各区质监局负责监管，而检测结果都是合格。”2月21日，青浦区质监局官员回应安信地板抽检一事时表示。

　　上述负责人称，企业的产品质量，基本分为企业内部产品质量抽查、国家及市级产品抽查以及地板销售后开发商所进行的抽检。

　　“现在尚在检测过程中，届时会由专家团队向社会公布检测结果。”2月22日，上海市质监局新闻发言人赵阳向本报表示，由于甲醛需要沉淀，安信地板检测结果尚需等待。

　　等待的同时，一些权威专家开始发表不同声音。

　　“中国制定了专门的甲醛排放标准E1，这个较低的标准也无法执行下去。”2月22日，终身致力于室内环境研究工作的田德祥教授称。

　　“甲醛作为粘合剂，可以用其他无毒粘合剂代替，但代替品价格高数倍。”田称。

　　“近年来，我国甲醛的生产量急剧增加。” 田德祥回顾，2001年，我国甲醛的产量不到300万吨，2001年达到1700万吨，产量急剧的增加，原因在于商家的需求，“板材粘合在一起，用甲醛效果比较好，而且造价低。”

　　而本报还了解到，生产甲醛门槛并不高，在中国生产甲醛的厂家遍地皆是，山东一些木材板商甚至自己建厂生产甲醛。

　　“中国厂家生产的甲醛纯度并不够。”2月22日，一位温州甲醛贸易商告诉本报，由于中国板材行业对甲醛的大量需求，他们专门从沙特阿拉伯进口甲醛，每吨售价1500元，占有较大市场份额。

　　“木材商追求过高的利润，往往滥用、超标使用甲醛。” 田德祥介绍，因为这些板材商对当地的财政收入贡献很大，地方保护主义作祟，政府检测往往是走过场，监督检查力度不够，市场上流通的很多板材产品都不合格。

　　田德祥说，现在建材商场上都标有甲醛质量排放达标至E0、E1，但是实际上都没有达到。他考察过中国一个大型地板生产基地，很多产品都不合格，“地区名称我暂时不想说”。

　　“现在不是定的标准高不高的问题，是政府部门环保检测执行出了问题。” 田德祥说，现在我们建材的环保标准比较健全，但问题就出在无法按照标准去执行检测。

　　(本报记者荆宝洁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