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上的“猴王”匡三傲

　　归真堂事件牵扯了人们许多关注。人应该如何和动物相处，自然需要怎样的呵护？其实很简单，将自然空间不折不扣地交还给它们，用一颗万物平等的心对待它们。说到底，人和动物的交往折射的是对生命的尊重，对自然的敬畏。生命本身，哪有贵贱之分，高低之分呢？

　　——编者

　　中国环境报记者 刘晓星

　　巍巍太行山，绵延数百里，横亘河南山西之间。在太行山的南坡，生活着一群快乐的小精灵，它们就是太行猕猴。千百年来，太行猕猴在这片原始森林中玩耍栖息、繁衍生息，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山不在高，有猴则名。在五龙口国家级猕猴自然保护区，这里有3000多只猕猴活跃其间，妙趣无穷。被人称作“太行猴王”的五龙口国家级猕猴自然保护区工作人员匡三傲20多年来，用匡氏驯猴的“独门秘笈”，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悉心照料这些猴子。经过他的细心呵护和精心管理，辖区猕猴可控数量由他刚来时的100多只增加到目前的3000多只，可控种群由原来的1群增加到16群。

　　猴子打架，小猴子向他告状，他会训大猴子，宠小猴子；猴子生产，如果难产，他会帮助接生。他说他离不开猴子，猴子也离不开他。有一次他因工作出差了5天，结果这5天中猴子们郁郁寡欢，吃得少，也不活泼了。他回来后，猴子们争先恐后地扑到他身上……

　　一声声浑厚悠长的喊猴声，打破了山林的寂静。匡三傲把手伸进袋中，抓出一把把玉米抛撒在地上。围聚过来的猕猴们两手左右开弓，从地上捡起玉米喂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发出“呜呜”的声音。

　　层峦叠嶂、巍峨壮丽的太行山脉正是猕猴们生活的理想家园。在五龙口国家级猕猴自然保护区，3000多只太行猕猴在这片天地里渴饮山泉、饥食野果，啸聚山林，玩耍栖息。和人们想象不一样，太行山的猴子们没有住山洞的习惯，无论刮风下雨、寒冬酷暑，它们都露宿在山林中。太行猕猴是群居动物，挤在一起互相依偎着取暖是它们度过太行山寒冷冬天的唯一手段。

　　有“猴司令”、“太行猴王”、“猴保姆”等诸多外号的匡三傲，他的驯猴本事是祖传的。匡三傲一家和猴颇有渊源，匡三傲的爷爷、爸爸都是驯猴的，堪称“驯猴世家”，到他已经是第三代了。他父亲匡书明解放前就随其父学驯猴，农闲时闯荡江湖，耍猴谋生。后来，父亲到五龙口国家级猕猴自然保护区驯猴，没有想到一干就是3代人的工作。

　　当年为了照顾年迈的父亲，匡三傲放弃在广东的高薪工作来到景区，这一待就是20多年。当时，在匡三傲看来，驯猴是一个既枯燥收入又微薄的工作，根本提不起他的任何兴趣。跟着父亲学习的他，一直心不在焉。然而有一次，父亲没在身边，一群游客想一睹猴子的真容，匡三傲第一次一个人把猴子叫下了山。也就是这一次，他发现，和猴子打交道是那样的其乐无穷。

　　20多年来，甘苦相伴，他与猕猴建立了深厚感情。只要听到他的一声咳嗽声，霎时间，周围的山林树梢摇曳，众多由猕猴模仿的咳嗽声漫山遍野地传来……

　　别人驯猴是“打猴”，匡三傲驯猴却有“独门秘笈”，他能和山上的猴子“和谐交流”、“不打不骂”。匡三傲对猴群的习性特点了如指掌，全景区共有3000余只猕猴，分为16群。这些猴群的活动区域、活动路线、猴子的语言交流、年龄比例、雌雄比例、采食区域及采食的种类，匡三傲都铭记于心。喂食、投食、普查，最远的一天要跑一百二三十里，白天出去，晚上归来，对匡三傲来说是太正常的事情了。

　　“春夏秋冬，早中晚，猴子们喜欢吃什么，能吃什么，哪些是它们最喜欢吃的，这些知识我都必须掌握，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猴子。”匡三傲说。

　　有时，大雪封山，想起在大山深处不能下来觅食的猴子，匡三傲便迫不及待地走向深山，摔过多少次，伤过多少次，他已经记不住了。太行山脉悬崖峭壁对匡三傲来说也变成了坦途，“有些路，只有我们能走，也只有我们会走。”匡三傲说。

　　面对着只能容下一个脚掌的峭壁，匡三傲每次都坦然地走过。在他来看，当路的左右上下都不能看时，只能迈开脚步往前走。有时在深山老林中，经常会遇到金钱豹等大型凶猛的动物，他每次都“淡定”应对。然而每当想起来，他都会出一身冷汗。

　　“只要说起猴子没有我说不出来的东西！”匡三傲自信地说。

　　五龙口风景区16群猕猴，少的几十只，多的几百只，各有各的领地，平时各霸山头，以沟壑为界，互不相扰。每群猕猴里都有自己的“老大”，即猴王。猴王八面威风，一呼百应。猴王是如何产生的呢？

　　匡三傲介绍说，经过长时间观察他发现，猴王的产生很有意思，而且每届猴王都有任期，每4年一“换届”，连选连任，现任猴王已连任3届了。猴王产生的程序也很简单——比武，谁力气大、爪子利，“打遍天下无敌手”，谁当王。当了猴王就能享受最优待遇，吃好的，喝好的，还可以娶多妻，猴王在猴群中的地位至高无上。

　　记者发现坐在驯猴坪一边的猴王，躯体庞大，威猛健壮，毛色油亮，果然与众不同。它端坐在那里细嚼慢咽，没有一个猴子敢上前与之争食。一般猴子的尾巴都是向下垂着，唯独猴王尾巴高高翘起。

　　匡三傲介绍说，这是王的标志。猴王“换届”，纯属强者间的激烈角逐，老、幼、病、残、怯者，深有自知之明，是断然不敢公开厮杀、垂涎王位的。一群猴中，总有几位耳残眼瞎腿瘸者，那大都是参加“竞选”留下的纪念。当每届猴王任期快满的农历10月左右，那些觉得有竞争实力的公猴便跃跃欲试，有的当着猴王的面翘尾巴，有的还敢公然调戏“王妃”向猴王挑战。它们轮番与猴王展开你厮我咬的大战，打败猴王后再接受其他选手的挑战，最后胜利者就是猴王。

　　通过观察，匡三傲发现，猕猴一般都是“一夫一妻”制，十月怀胎，一胎一仔，但小猴只认其母，不知其父，尚处于“母系社会”。

　　在游客面前，匡三傲乐于介绍猴的知识。比如他会这样介绍猴王：“猴王尽管有不少特权，但肩上的担子也不轻。它既是猴群中最受尊重的领导者，也是它们的保护神，一旦遇到别的猴群闯进自己的‘势力范围’，猴王必身先士卒，率众将其驱逐出境。喂食时，我给不同的猴群规定不同的哨声，各猴群听到自己认定的哨声，分别从林中下来进食，这样错开时间以免发生矛盾。”

　　匡三傲每天还不厌其烦地给成百上千的游客讲述猕猴的故事，在他看来，“我是快乐的，也是充实的。”

　　匡三傲的主要任务是将山上“饥寒交迫”的猴子引下山喂食。猴子野性十足，开始很怕人，匡三傲就在猴子常出没的地方，就势挖个山洞，或搭个小棚，冬天在稍平的地方放点红薯，他就在棚里洞中等猴子来吃。猴子开始是偷吃，见没有人就壮着胆来吃，然后人出来拿着食喂猴，猴子见人不伤害它，也就胆大了。如此这般，猴子渐渐与人熟悉起来，便随食物下山了。

　　猕猴群体之间有时会发生争斗，起因便是争夺食物，匡三傲根据每个猴群的活动规律，每两三天让猴群来到驯猴坪集中进食。记者在采访时遇到了一场争斗：南山的猴群在山下觅食，北山一只小黑猴不知什么时候溜过来偷吃，被南山猴发现了，“唔唔”一叫，猴王疾速上前举手就是一拳，只打得小黑猴满嘴鲜血，尖叫着慌忙向北山逃去。北山上哨猴见状，一边使劲哗啦啦摇晃树枝，一边“呼呼”吼叫，不一会儿，北山头便涌现出数十只黑褐色猕猴，它们也由猴王带领，“唔唔”叫着勇敢地冲下山来。而南山猴则个个探倾着身子严阵以待，猴王厉声喊叫着带头迎上前去，两边哨猴一齐摇树助威，两群猴叽哩哇啦混战在一起，真是难分难解。

　　这时候，只见匡师傅不慌不忙地提起一只大公鸡，来到“两军”阵前大喝一声，用菜刀剁下鸡头，来个“杀鸡给猴看”，双方猴们一看到这场面，个个吓得抱头鼠窜，再也不敢打下去了。

　　隆冬季节的太行山气候寒冷，滴水成冰，山头上积满了皑皑白雪，昔日的瀑布也冻成了厚厚的冰帘。猕猴们很难找到充足的食物，匡三傲就定时给它们投食。

　　2012年1月2日清晨6点，在平均海拔1058米的济源市太行山五龙口山上，五龙口猕猴保护处处长匡三傲和两名护林员趁着一丝微亮的曙光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他们背着一袋袋的玉米和胡萝卜干，翻山越岭地走上几十里山路，给过冬的猕猴们送去维持生命的口粮。

　　清晨的五龙口山顶气温仍在零下10℃左右。伴随着清脆的哨音，匡三傲开始召唤熟悉的猴群。数分钟后，猴群出现，先是零散跳跃着的成年公猴，后面便跟着大小混杂的整个猴群。顺着山坡向上看，排成一条直线的猴群奔跑着下山，场面颇为壮观。

　　说起冬天猴群生活的困难，匡三傲感触颇深。“我至今难忘去年冬天第一次给猴子送粮食的情景，有些冻得浑身发抖的猴子饿得都不能用手捡起食物，只能趴在地上舔食吃，那是我到保护区工作10多年时间里，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

　　与猕猴群相伴已有20多年的匡三傲目睹了猴群在保护状态下发展壮大的全部过程。他说：“上世纪80年代末，整个太行山只有100多只猴子，面临灭绝的险境。通过十几年的人为保护，现在太行猕猴已经发展成为拥有16个群体，3000多只猴子的大家族，足迹遍布方圆数百里。你们到夏天再来看看，满山都是活蹦乱跳的‘美猴王’，伴着太行山的青山绿水，此景美不胜收啊。”

　　而对于匡三傲来说，甘苦背后更多的是收获。

　　“猴精猴精，一点不假，太行猕猴通人性，有感情，去年这里有一只母猴子生了个死胎，还恋恋不舍整天抱在怀里，直到干枯如柴。谁看了都心疼。”匡三傲说。

　　匡三傲聊起猕猴王国“奇特”的葬礼，说倘若哪只猴子一命归天，护理猴便会发出悲切的哀号，猴王一听到凶信儿，便率众用手挖坑掩埋，尾巴露在土外，群猴坐在周围观看，待有风吹动死猴尾巴，猴王就命扒出死猴，看到并非死而复生，这才重新掩埋。如此反复多次，直至确信那猴真的死了，大家才一齐发出嗷嗷的哭叫声，然后才肯离去。

　　过惯了好日子的猴子们如今在吃的方面也讲究了许多，胡萝卜要剥了皮再吃，渴了，它们会学着人的模样，拧开自来水龙头喝个痛快。吃饱喝足后，猴子们并不急着离开，一个在窗口把风，一个则溜进了厨房，看看能不能再捎带些什么走。聪明的猴子们知道人们对它们没有恶意，它们会主动和人们亲近，遇到困难也会找人来帮忙。一只正在驯猴坪上跟匡三傲亲近的猴子不久前从悬崖上失足掉了下来，摔得头破血流，它硬是一点点地爬到了匡三傲的门前，呼喊求援。

　　“晚上我给它包扎伤口，第二天它自己就上山了。现在，它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到我这里来看一看。我们总要给它喂点好吃的，它已经形成习惯了，3天不来我们也想它，它来晚了看到我们工作人员要关门了，它就在外面叫我们，很聪明的。”匡三傲面带笑容地讲述着。

　　类似的故事在保护区时有发生，几乎每个护林员都能随口讲出许多来。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太行猕猴的繁殖季节是在冬季，而这时却又是食物最缺乏的季节，怀孕的母猴得不到充足的营养，幼猴的死亡率极高。保护区建立后，猴群过冬的食物不再缺乏，种群数量开始不断增加。

　　匡三傲20多年来，从没有一次回家过春节。时间一长，匡三傲与这里的猕猴建立了感情。他几天不见猴子，心里挂念，老不踏实。而有时外出办事三五天，只要一踏进山口猕猴能看到的地方，众猴子齐声叽叽哇哇直叫，像是鼓掌欢迎，格外亲切。

　　从匡家祖传驯猴，到匡三傲算是第三代了。有没有第四代人接班？“我准备让儿子年后就到这里来学习驯猴……”匡三傲笑着说。